一 纷纷扬扬的细雨,在略带凉意的三月春风的抚弄下,飘忽不定,弥散的轻烟雾气把天地笼罩着。京师长安的郊外,原野返青,柳枝含翠,村落静默。 路上,行人并不多。从远处,一柄撑开的油纸伞,宛如风中的一朵小花,款款而来。撑伞的,是个面目俊朗的青年书生。 书生姓崔,名护,字殷功,河北安平县人。他此行的目的地,是长安城郊外的南庄。 崔护走着,思绪犹如纷扬飘落的春雨,在不停地向外扩散和漫延…… 二 去年,阳春三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客居长安准备应试的崔护,突发闲情逸致,外出踏青。当走到京郊的南庄村口时,由于人生地不熟竟然迷失了方向。 崔护环顾四周,正在犹疑思量,一阵悠扬的笛音从远处传来,崔护循声走去,一户人家就在前面,门前绿树环绕,枝头红花浓艳。突然,随着“汪汪”的狗叫声,一只黄狗从斜刺里窜了出来。崔护被惊吓了一跳,急忙抽身躲避。这时,那宅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女子闪身出来。 “去,阿黄!”年轻女子一声娇叱。那黄狗似通人性,摇头摆尾围着崔护转了几圈,然后掉头就跑远了。 崔护惊魂已定,急忙上前拱手道:“多谢姑娘。” “没吓着你吧。”姑娘柔声道。 崔护仔细瞧看,见那女子削肩细腰,俊眼修眉,面若桃花。崔护不禁呆住了,暗暗称奇:在这郊野之外,竟有如此标致可人的女子! 那年轻女子见崔护失神无语凝视的样子,自是羞红了脸。这时,一阵轻风拂过,门前红花摇曳,也有片片花瓣落下,沾惹在她的身上。 崔护这时才看清楚,那灿若云霞的红花,正是三月的桃花。崔护答谢后想转身走开,却又改变了注意,他搭讪道:“小生崔护,郊游至此,不想迷失方向,还望姑娘指点迷津。” 年轻女子迟疑了一下,便详加指点起来。崔护道谢后,转身离去。走到村口,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见那年轻女子并没有关门离去,正倚门在翘首遥望自己呢。她见自己回头,连忙掩上了门扉。 恍惚间,一大片红艳艳的桃花,绽放在院落四周,如同一团跃动的火焰…… 细雨仿佛变得愈加紧密起来,崔护的思绪被风雨扯到了现实中。他加快步伐,满怀期盼,向前走去。 终于,到了南庄村,到了那个虽然只来过一次,却魂牵梦萦了三百六十五天的庄园。崔护步履匆匆抢步上前,脸上早已溢出的热汗,和细雨混合在了一起。崔护抬起右手,揩了一把脸上——一瞬间,他惊呆了。那院落的大门上,竟然上挂一把大锁,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崔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台阶上,拍打起门环:“里面有人吗?” 好半天,院内无人应答。崔护感觉浑身冰凉,雨水湿透了他的身心。在风雨中,一株株的桃花树轻枝蔓舞,嫣红的花瓣,闪着雨水珠,好像红肿的眼睛一样强作笑意,泪眼朦胧。 “不知道。”“不清楚。” 当崔护向周围的邻居打听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崔护怅然若失,甚至绝望了,他无精打采黯然神伤,一步一挨地向村外走去。 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 一个年轻书生,在花园内的亭台前,紧锁眉头,忘情地吟诵道。此人正是崔护,现在暂居在共王李吉府中。 原来这共王李吉乃是现今皇上的胞弟,自幼通音律,喜风雅,广交朋友。青年才俊崔护慕名拜谒,两人谈得十分投缘,李吉便力邀崔护住在府内,暂为幕僚。 “好诗,绝妙!”崔护正自我沉醉,忽听背后有人朗声道。崔护忙回头望去,却是共王李吉。“王爷,您怎么来了?”“多日不见,十分想念。今日特邀殷功(崔护字殷功)到酒肆听曲子……” 崔护和李吉边走边谈,方才内心的一腔失落愁怨渐渐散去。 在去京城第一酒楼“红袖阁”的路上,李吉道:“适才殷功所吟咏之诗,意境美矣,情却伤也。不知为何?”崔护本想据实应答,又觉不妥,便笑道;“只是伤时感春而已。” “哦?”李吉道:“人生浮华烟云现,纵酒放歌心自乐,何须感伤?……” 车队穿过繁华的长安大街,向着远处进发。崔护听着李吉的话,心中莫名的愁绪却又涌上了心头。 四 红袖阁内,崔护陪着李吉在开怀畅饮。宴席前,轻歌曼舞,余音袅绕。 “开始吧。”李吉旁边的贴身使者向着老鸨示意。此时,随着老鸨的一个手势,歌声止,舞女下,四周静寂。 但见堂前左侧,帘胧挑处,一个面带轻纱的年轻女子手持竹笛,缓缓而出。此时,那女子纤手抚笛,轻启朱唇,便演奏起来。起初,声音细弱如风,拂面而过;倏忽声响渐大,雨落窗纱。流水鸣响于山间,鸟声清脆于晨曦。笛音掩映曲含情,人影晃动幻梦生。那声音,似断似续,似隐似现,暗香浮动色,雪落黄昏彩,自然造化之美妙,苍穹天籁之佳音……正在让人如痴如醉,心神缭乱之时,忽听霍然一声,声响全无。而此时,满座哗然,叫好之声雷动! “好啊,不愧是东都新来的‘女笛仙子’。”李吉站起身,连连赞道,“来呀,赏赐紫云姑娘锦缎五匹!” 老鸨忙挟着被唤作紫云的女子上前答谢。那紫云脸上的面纱向下滑动了一下,此时,崔护刚刚从笛音中回过神来,他一眼瞥见——一瞬间,崔护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那紫云,不正是几年前在都城南庄偶遇的年轻女子吗? 恍惚间,宴席上已经是人去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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