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得出来，艾玛今天特别打扮过，甚至还化了淡妆。对于一贯强调自然为美的她来说，这一举动实属不易。
　　林浩看着坐立不定的艾玛，不解地问：“你今天要去相亲吗？”
　　艾玛看了林浩一眼，说：“相什么亲？我不滞销。”
　　“那你紧张什么？”
　　“今天不是要采访程易吗？”艾玛反问一句。
　　林浩恍然大悟。“原来你也追星啊？”这个理由，还真是令人意外。他又问了句：“你喜欢他？”
　　“何止喜欢。算起来，我爱他快十五年了。”艾玛如此感性的一面，林浩还是第一次见到。
　　下午三点十五分，那个让艾玛爱了足足十五年的男人终于出现了。看着他从远处走来，艾玛只觉得脸红心跳，完全没有了身为娱记的职业素质。她转过头对林浩说：“可不可以借个肩膀让我晕倒一下？”
　　扛着摄影机的林浩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她。看着紧张得左手握右手的艾玛，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追星的女人真是毫无理智可言。
　　黑框眼镜和修身的休闲西装成为近年来程易出现活动的固定装扮，优雅从容的打扮很适合这个年近半百，眼神却依旧清澈的男人。时间似乎特别眷顾这个男人，艾玛形容道：“他不再年轻。这是事实，他从不否认。那些追随他的人却固执地认为，无论再过十年、二十年，或是更长的时间，只要他仍旧活跃在舞台上，他便还是他。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程易身上有一种淡然的气质，一种用年龄和阅历换来的从容。在艾玛说话的时候，他会稍微前倾身体，面带笑容，认真地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回应的时候，虽谈不上详细，却也给出了该给的答案。
　　感情问题，本不在设定好的问题范围内，当艾玛出于私心问及时，他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一一回答了。
　　关于理想的结婚对象，程易说：“有爱的感觉，有共同话题。”想了想，又补充道：“有点小任性。”
　　艾玛觉得，在说“有点小任性”的时候，程易应该想起了一个人。突然，她有些妒忌那个在他脑海中浮现的人。
　　关于结婚问题，程易说：“会向她求一次婚，如果她答应的话，就结婚。”
　　艾玛问：“如果她不答应呢？”
　　他说：“可能的话，会等到她答应的那天。”
　　三十分钟采访时间结束后，艾玛依依不舍地看着程易坐进车里，直至他的车消失在转角处。好不容易收回视线，她对站在身后的林浩说：“我很妒忌那个能令程易爱上的女人。”
　　印象中，艾玛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感受。林浩在微微惊讶后，才应道：“他不是只是假设有这么个人吗？”
　　艾玛摇摇头，说：“不是假设，的确有这么个人。”
　　“凭什么这么肯定？”
　　“直觉。”惯于左脑思维的艾玛很少运用右脑的直觉。直觉大多不准，可她的直觉却有着惊人的准确性。
　　（二）
　　采访完程易后，艾玛一度陷入低落状态中。那个被程易爱上的女人，困扰了她足足两个星期。看着艾玛失魂落魄的模样，林浩评价道：“疯了。”
　　艾玛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你还不至于恶毒到诅咒他一辈子都不能结婚。你只是天真地以为他这一辈子唯一的结婚对象会是你。”
　　被戳穿心中想法的艾玛有些尴尬，她只好顺着林浩的话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妹说的。她跟你一样，喜欢一个明星很多年了。”
　　“疯了。”艾玛如是道。
　　采访名模苏遥的任务的下达，适时挽救了艾玛跌落到谷底的情绪。看着艾玛一脸兴奋地准备采访的前期工作，林浩好奇地问：“她也是你爱的对象吗？”
　　林浩问得有些突兀，艾玛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对她倒谈不上爱，欣赏居多。她身上有很多令人羡慕的因子。我是渴望而不可得，就唯有望梅止渴了。”
　　采访车停在红绿灯前，艾玛撑着下巴望向窗外，苏遥的巨幅海报映入眼帘。这个走英伦路线，文艺范儿十足的名模有种魔力——在她身上出现的一切，大到发型、服装、配饰、妆容，小到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表情和动作，都会令人产生即便倾家荡产也要模仿的冲动。
　　看着海报中的她身着的复古宫廷风外套，苏遥下定决心道：“我要去买一件那样的外套。”
　　林浩对于这种花几千上万元去买一件外套的行为不敢苟同，只好摇摇头，感慨道：“疯了。”
　　当苏遥推门而进的时候，艾玛和林浩着实被惊艳了一把。浅灰色的外套下搭配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配上黑色背带裤和黑色过膝长靴，戴着标志性的绅士礼帽，苏遥美得不可方物。苏遥坐到艾玛的对面，脱下礼帽，带笑的眼眸看向她，示意可以开始了。
　　艾玛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长腿，很是羡慕。好不容易把视线从苏遥的腿上移开，她打开录音设备，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开始采访。
　　“你可以讲中文，我听得懂。”
　　苏遥的这句话如宣布大赦的圣旨般让艾玛松了口气。在艾玛说话的时候，苏遥习惯性地微侧着头，视线在艾玛的脸上和手边的礼帽间徘徊。在回应的时候，她的语速很快，间或夹杂着几个法文词。每当看到艾玛困惑的神情，她会停下来，想一想，然后用中文或英文解释提及的法文词的意思。体贴细心至此，很是难得，也很令艾玛感动。
　　感情似乎已成了大部分采访中绕不过去的问题。苏遥才二十二岁，在这个年龄谈爱情、谈终身，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幻想的浪漫色彩，少了几分现实的残酷性。
　　感情问题，也不过那几个话题——取向、理想对象、结婚计划、绯闻。
　　苏遥说：“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接下来所有未出口的问题。
　　见苏遥无意再谈，艾玛也不再深究。关掉摄影机和录音设备后，三人一起走向电梯。道别时，艾玛突然问了句：“苏小姐，你有爱人吗？”
　　苏遥直勾勾地看了艾玛好几分钟，时间长到艾玛以为她不会回答。出乎意料的是，好几分钟后，苏遥突然笑了。冲艾玛点了点头，她转身离去。
　　点头。艾玛揣摩着这个动作的深意。是有，还是没有。十秒钟后，艾玛摆摆头，放弃思考这个难解的问题。
　　（三）
　　程易演唱会的上座率不高，大概只有六成，却有十成的效果。开场音乐很长，足足有四十五分钟。观众的热情很高，欢呼呐喊此起彼伏。艾玛看了看周围，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圈里最顶尖的音乐人几乎一个不差地坐在台下，他们露骨地偏心程易，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
　　程易演唱完两首歌后，有三个人抹黑坐到了艾玛身旁空位上。借着一闪而过的灯光，艾玛看清了来人。两个长期居住在国外的作词人和作曲人，还有一个是苏遥。她今晚的打扮低调了许多，还是上次的浅灰色外套和白色T恤，搭配一条白色七分短裤和一双白色平底短靴。艾玛实在想不通，苏遥和程易的交集究竟在哪里？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苏遥转过头，看了眼艾玛，问：“一个人？”
　　艾玛点点头。
　　台上的程易与热情的观众互动。苏遥站起身来，边兴奋地冲程易招手边把身边的艾玛拉起来。“你又不拍照，干坐着做什么？看，他看过来了。”
　　此刻的苏遥褪去了名模的光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歌迷。如果不是身边的同伴拉着，艾玛觉得她可能会站到椅子上去。二十二岁的年纪，似乎做什么都不觉得过分。如此疯狂，却又理所当然。苏遥任性得理所当然。艾玛突然想起程易提起的那个有点小任性的女人，她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周围，想从这成千上万人中找出可能的身影，尽管这种行为极其可笑。
　　苏遥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下来，安静地听程易唱着抒情的慢歌。
　　程易说：“这首歌的作词人和作曲人都坐在下面，给大家见见好不好？”
　　观众立马闹腾起来。艾玛下意识地看向左手边，那两位远道而来的作词人和作曲人缓缓地站起身来，微微点了点头。
　　程易继续说道：“下面，我想请远道而来的苏遥小姐上来与我合唱一曲。”
　　片刻的安静后，一阵更大的喧闹响起。原本很活跃的苏遥这一刻却别扭起来，怎么也不肯上台，最后还是被同伴推上去的。上台后，苏遥盘腿坐在上台，静静地听程易唱歌。副歌部分，程易索性挨着苏遥坐下来，搂着她的肩，两人头碰头地合唱几句。
　　台上亲昵的两人，虽年龄相差了将近两轮，但看起来却是如此和谐。艾玛总觉得，程易这首歌是唱给苏遥一个人听的。
　　这首歌里有一句歌词反复地出现：“光天化日下，让我们肆意地相爱。”
　　第二天的杂志封面上，程易和苏遥同台吃饭，挽手离开的亲密照片赫然出现。两个本应无相关的人突然联系到一起，看起来关系还颇为密切。艾玛拿着杂志，想起昨晚的种种，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林浩走进办公室，看到对着杂志发呆的艾玛，好奇地问：“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艾玛放下杂志，看了看林浩，问：“你觉得，我跟苏遥，谁更适合程易？”
　　“又疯了。”林浩走上前去翻了翻杂志，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一张照片而已，看得出来什么。苏遥对谁都这样，有什么好意外的。”
　　“我是问你，你觉得，我跟苏遥，谁更适合程易？”
　　“真话？”林浩挑挑眉看了看艾玛。
　　“对。”
　　“苏遥。”林浩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虽然预料了答案会是这样，但亲耳听到时的感觉还是不太好受。
　　“有爱的感觉，有共同话题，有点小任性。程易开出的三个条件，苏遥完全符合。而你，能碰巧符合其中一个条件就不错了。”
　　林浩的话说得很刻薄，艾玛却很受用。非要一盆冰水狠狠地泼下来，才能很快地清醒。艾玛摇摇头，想通后的感觉有点接近脱力的状态。她舒了口气，说：“好吧，如果是苏遥，我服输。”
　　“你有挑战的资格吗？”林浩一开口，又是一盆冷水。
　　艾玛也不生气，拿起桌面的采访稿，豪气万千地揽住林浩的脖子，前往采访地点。受伤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艾玛在想，这应该不是真爱吧。如果说程易找到了他的真爱，那么，她的真爱到底在哪里呢？
　　程易轮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艾玛特地请假去看。这一次，随行的还有林浩。演唱会的现场依旧热闹非凡，台上演出人员的热情蔓延到台下的每一个角落。演唱会还未进行到一半，艾玛已觉得嗓子快不行了。一瓶水适时地出现在眼皮下，艾玛有些意外地接过水，看了眼林浩，内心有些异样的波动。
　　演唱会的最后，在“安可”声中，程易拉着苏遥的手返场。在台下惊愕的呼喊声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程易说：“在唱最后一首歌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希望在场的各位替我见证这一重要的时刻。”
　　程易明显有些紧张，试了好几次才从口袋里拿出戒指。他拉着苏遥的左手，单膝下跪，认真地问：“嫁给我，好吗？”
　　苏遥直直地看着程易，眼神里有着难掩的意外和惊讶。过了好几秒钟，她还是看着程易，一句话都不说。全场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看向苏遥，等待着她的回答。
　　又过了好几秒，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苏遥终于点头。从她的口型可以分辨出她的答案是“好”。程易兴奋地抱起苏遥转了好几个圈。全场响起祝福的掌声，久久不停。
　　艾玛拼命地拍手，感动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林浩凑近她的耳边，问：“妒忌吗？”
　　艾玛摇摇头，“一点儿也不。他们很般配，我真心地祝福他们。”
　　最后一首歌响起，还是上次的那首歌。“光天化日下，让我们肆意地相爱。”
　　离开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微凉的风略略吹淡了持续的热情。林浩脱下外套披到艾玛的身上，“别感冒了。”
　　感受到外套上传来的温度，艾玛开始明了内心不时涌起的异样感受是什么。“你会唱那首歌吗？”
　　“光天化日下，让我们肆意地相爱。”林浩会的只有这一句。
　　“没了？”
　　“还有一句。”林浩走到艾玛面前，认真地问道：“光天化日下，你愿意和我肆意地相爱吗？”
　　艾玛此刻的表情和刚刚苏遥的表情很像，有些惊讶，有些欢喜。过了大约一分钟，她说：“我愿意。”
　　林浩激动地一把抱住艾玛。艾玛回抱着他，笑得很幸福。她想，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