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每个周末我都去安子足疗馆,而我只点7号足疗师。他通常会在听到叫号后两秒钟内出现,就像一直在等待起跑的
运动员。已经两个多月了,几乎每次都是这样。这只说明一个问题,他的生意一点都不好。足疗馆靠业务提成发工资,叫他的人少,他也就挣不到多少钱。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高高在上、恩赐于他的感觉。
其实,每次享受7号足疗师的服务,我都有一种报复的快感。通常客户不会知道足疗师的名字,但我却知道7号,他叫姚肖乐。这对我来说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十年前,我曾把这个名字刻在胸口。那时候我还在父亲的小厂子
打工,却对新来的搬运工姚肖乐一见钟情。可当我寻找一个又一个机会接近他时,他却对我不理不睬。甚至,看到我走过去,他会马上走开。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但这打击却不足以克制热烈的感情。没多久,父亲的厂子因资金周转不灵而停工,姚肖乐只有另寻他就。就在他临走前一晚,我鼓足勇气,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喜欢他。可令我吃惊的是,他反问我:你除了钱还有什么?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爱都变成了恨。
后来,我离开家,来到了这个城市。父亲资助我启动资金,我凭着自己的巧手开了家成衣店。成衣店生意不错,我赚到第一个一万块后就去做了整容,把单眼皮割成双的,把鼻梁垫高,还在脸上做了酒窝。整容之后的我虽称不上花容月貌,但和从前已经是天壤之别。我固执地认为,当初姚肖乐看不上我,是因为我长得不漂亮,不出众。
第一次来安子足疗馆,我一眼认出了姚肖乐。我相信他已经认不出我,经过十年的蜕变,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我享受到的是贵宾待遇,每次做足疗,姚肖乐都尽心尽力,格外细致周到。躺在按摩床上,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告诉他我就是当年他拒绝过的那个丑小鸭,他会怎么样?惊讶,
怀疑还是手足无措?
这天,从成衣店出来,我感觉有些累,便坐在路边的公园休息。在石凳上坐了约摸一刻钟,我突然感到一阵阵的头晕,接着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更奇怪的是,姚肖乐居然坐在我身边。他看到我睁开眼,忙说恰好路过,见我昏过去,就急忙送到了医院。我从病床上下来,转身就走。不过是低血糖,最近又累了些,哪儿有什么病?医生看到了,见我走得匆忙,便大声对姚肖乐说:“别让你女朋友太累了,注意加强营养。”
我气愤地扭过头,想纠正医生,但张张嘴,懒得辩解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件事之后,我并不领姚肖乐的情。后来再去足疗馆,索性我换了人。当我选定10号足疗师,看到坐在一边打算起身的姚肖乐尴尬地坐下来,我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得意。
连着叫了几次10号足疗师,我恶作剧般地又换回了7号。姚肖乐很平静,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可我的心里越来越空虚,我突然发现,去足疗馆的次数越多,我对姚肖乐的恨就越少。当我偶尔闲下来,会坐立不安,迫切地想见到姚肖乐。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听一听他的声音。这让我感到恐惧,尘封十年的爱又复苏了?天哪,这是多么可怜多么伤自尊的事!
我不再去足疗馆。我开始尝试着参加朋友聚会,有时候还和女友阿梅一起参加八分钟约会,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地想找男朋友,因为我想忘掉姚肖乐。
白天忙着成衣店,晚上忙着参加聚会,我努力克制自己,有差不多两个月我没去足疗馆。
这天深夜,直到凌晨我才回家。走到家门口的公园,突然看到一个黑影站了起来。我本能地攥紧了手。黑影从阴影中走出来,竟然是姚肖乐。他似乎一直在等我,见我过来,有些局促不安。我冷冷地看着他,问他怎么到这儿来了?又是路过?
“不,不是。有件事一直想请你帮忙,可最近没见你去足疗馆。”姚肖乐说。
我诧异地看着他,问是什么事。他低下头,说想给外地的女友寄几张照片,因为太忙,他没空回去,她也没时间过来。本来他想找别人帮忙,但知道我有数码相机,所以就想让我帮着拍几张。
我看着他,冷冷一笑。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我对着他拍了起来。姚肖乐开始有点儿不好意思,后来便放开了。一连拍了十几张,我对他说再去足疗时会带给他。姚肖乐十分高兴。
看着姚肖乐走远,我突然感觉浑身一软,再没有一丝力气。我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渴望,我想追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永远不松开。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他过得很幸福!我咬着嘴唇,拖着像灌了铅一样的腿上楼。
相机里,姚肖乐傻笑着,每一张都在笑。我心里一阵刺痛,抻开被子用力蒙住了头。
差不多半个多月后,我才又去足疗馆。当我叫7号时,出来的却是个陌生小伙子。我诧异地问领班,原来的7号呢?他热心地说他被开除了。
“被开除了?”我心里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