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我手的玉,大多都是市场上流通的玉,登不上大雅之堂。一日日与玉相抚相摸,说不上有多深的透悟,心里不免滋生出一点想象。
懂玉的人不多,懂玉的实质价值的人更少,懂玉的意蕴之外含义的人少之更少。
许多人拿佩戴的玉,或是刚从别处买来的玉让我鉴定它的质地,最后问的一句话总是:这块玉能值多少钱?
我笑而不答。
我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声言自己懂多少玉,更不敢对一块玉说出它空灵之外的价值。
每一块玉,每一块跟随主人的玉,都有他们的玉缘。佩玉、购玉的价值都在它的玉体之外。如果我说,你和五百年前的通灵宝玉相遇了,你说它价值多少呢?
纵然它是一块杂质斑斑的岫玉,纵然它的雕工简单,仅仅几根粗糙的线条。但它从远古的深山被开掘出来,它从泥浆的溪水中被捡拾到,它经过老艺人漫不经心的几笔勾勒,然后通过玉贩子,几经周折,穿山越岭递到你的手上。
你无意中只想高雅一下,而又囊中羞涩,只能把这块上不了档次又有点喜爱的玉佩身上。几经揉搓,玉和你肌肤相亲,日夜相伴,慢慢地用你的汗水养孕了玉的质地,玉因了你的滋润而通体晶莹,如水似云,滑如洁冰,温润似肌。
这样日久之后,一块普通的岫玉与人生出感情。是石?是玉?还是人的精气神?
我认识一位爱玉的耳科专家,放下手术刀后拿起雕玉的工具。他选玉不要成品的玉件,他只要切割后的半成品,并且要有一定的意象在里面。他会根据玉的天然形态,在原有的基础上雕出自己喜欢的图案。他看玉,看玉的内在形象,常常能揣摸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老人回老家时,必到小店小坐,带着他钟爱的玉件让我观赏。他把玉拿到对着日光的地方,指着玉件上灰色的地方,他说那是森林;指着白色的斑块说那是小船;一块微圆微红的小点,他说那是太阳;有一片模糊的青色,他说那是渔人在垂钓。我随着他的指向在玉体上发挥着想象,我竭力在面前幻化出老人叙述的森林、太阳、船只和渔人。
我不想点破老人美丽的联想,因为有这些捉摸不尽的风景,老人对玉有了更多的爱抚,他像艺术家一样给这些冰凉的
玉石镀上灵性的光泽。
有一回,我把一块不慎掉到地下的残玉交给老人,我说:你给想想办法吧。
那是一块绿翠玉,质地很硬,我只想老人能把残缺的地方打磨圆润就不失为一块好翠了。
老人再回来时,满面笑容地把一块眼熟又有点生涩的翡翠摆在我面前,他爽朗的笑声依然是那样不由自主地让人感觉到他的仙骨道风。他半得意半疼惜地说:一块好玉可不能枉费了它的成色啊。“玉不琢,不成器”,看看怎么样!
我望着这块一面是“福在眼前”一面是“牵牛织女”的玲珑玉,那天它砰然堕地的声音犹在耳边,眼前的玉,已没有了那缺口处的残迹,尖利的棱已不复存在,豁口处处理的犹如蝙蝠在飞翔,又似灵芝的秧蔓在伸展,虽是小小的动作,却是巧夺天工。
我想老人定是费了很大工夫揣摸、思考,然后才雕琢出来的。老人虽老,却有深深的悟性,他有玉的深奥,也有玉的灵性,他给了玉美丽的姿式,玉带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欢乐。雕玉、赏玉间,老人似仙叟飘然物外点石成器,少许多庸人的俗气,多些许离人的飘逸。
玉,人间的精美之物,太多人喜爱玉、佩戴玉,追求玉的价值,而价值的背后何尝又不透露出玉的灵珑秀美高贵典雅?纵有价值很高的玉,谁又舍得售与他人?
与尔相厮相伴,朝朝夕夕,乃知遇之缘份。
唯玉,善解人意,于无声处胜有声,默默传达着沉静岁月中的从容和玉缘之外的天籁之音。
eses0 最后编辑于 2009-05-22 15:4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