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的面孔上点缀着猩红的嘴唇和黑亮的眉毛,酷似戴着一张面具;梳着传统的发髻,身着华丽的和服,脚蹬厚厚的木屐,迈着细碎的脚步;在暗香浮动的黄昏与夜晚,出没于繁华的街町与寂寥的小巷之间,似一缕来自古画的魅影,转瞬间不知所踪……
《传奇天下》杂志报道 站在弹丸之岛上的日本悄悄打出艺妓这张名片,就像打出一张牌的两面:她们既是日本男子的精神情人,也是日本女性的梦想化身。她们的美与性别无关,她们的爱与婚姻无缘,她们一生与古典纠缠,她们做了传统文化的祭品……
好莱坞影片《艺妓回忆录》改编自美国作家阿瑟8226;高登的同名小说,该书于1997年出版后即畅销全球,它以充满灵性的细腻笔触,再现了日本京都艺妓文化的精妙之处。
日本艺妓诞生于300多年前的江户时代,一些著名的艺妓甚至对日本历史的走向有过微妙的影响。经过几百年的历史演变,艺妓已经成为日本的国粹,同樱花、相扑、歌舞伎一起成为日本的象征,与富士山和金阁寺并称为日本的“三大名片”。
然而,电影与小说中所描画的艺妓形象,的确是历史中真实存在的形象吗?让我们透过浮华的光影,对艺妓进行一番深度解读。
“艺妓”,还是“艺伎” 粉白的面孔上点缀着猩红的嘴唇和黑亮的眉毛,酷似戴着一张面具;梳着传统的发髻,身着华丽的和服,脚蹬厚厚的木屐,迈着细碎的脚步;在暗香浮动的黄昏与夜晚,出没于繁华的街町与寂寥的小巷之间,似一缕来自古画的魅影,转瞬间不知所踪……
在大多数人眼中,艺妓充满了神秘而又暧昧的色彩,似乎是浪漫与淫荡相结合的代名词。其实,这是一种本质上的误解,这种误解就来自“艺妓”这个称谓。艺妓在日语里叫做“艺者”,翻译成中文时将“者”字去掉,加了一个“妓”字。在日语中,“妓”字既可代表女性艺术表演者,也可以指女性性工作者。艺妓的“妓”是指前者,不过是一种职业的称谓,并不含有“妓女”之意。艺妓从事的是一种表演艺术,与我们所熟悉的茶道、花道、相扑等一样,同属于日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但在现代汉语中,“妓”字令人直接联想到“***易”,为了澄清这个概念,国内才有了“艺伎”这种以避讳为目的的翻译写法。但日语中的“伎”是指男性表演者,比如“歌舞伎”。
有关学者明确指出:将“艺者”一词译为“艺伎”,实质上是在道德层面上将“艺伎”置于“艺妓”之上,似乎“人”字旁的“伎”高于“女”字旁的“妓”,此中潜藏着性别歧视。更大的问题是,日本人的词典里有“艺妓”而无“艺伎”,我们可以从对待这个词的迥异解读中窥见中国人与日本人在性道德、性观念方面的巨大差异。
艺妓的主业是陪客饮酒作乐,卖艺而不卖身。如果说有某个艺妓卖身,那纯属是个人行为。而且,艺妓在从业期内不得结婚,否则,必须先引退,以保持艺妓“纯洁”的形象。直到现代,这个行规才被逐渐取消,艺妓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关于艺妓的正式形成有多种说法,一般认为它源自300多年前的江户时代。当时,德川幕府为回避西方列强对日本的窥视,采取了闭关锁国政策,以此换来了一段 “浮华盛世”。在这个相对稳定的历史时期,日本文化得以充分消化吸收传入已久的中国文明,创造自身传统。我们所熟悉的歌舞伎、相扑、花道、茶道等日本传统文化,大都形成于这一时期。为了增加政府税收,德川幕府对内采取高压政策,严厉禁止私娼,民间妓女便采用亦歌舞亦卖身的方式来钻官府的空子。后来,幕府官营妓院中的妓女为生计所迫,也吸收了民间歌舞伎通俗的表演形式,转变为既卖身又卖艺的艺妓。18世纪中叶,艺妓作为一种职业被合法化,其职业规范和习俗也随之确立,只卖艺不卖身的行规被广泛接受,表演的项目也逐渐增多,从而完成了从色情走向艺术的转化历程。
艺妓从一产生就扎根于日本上层社会,只有达官显贵、富商阔佬才是她们的座上客,一般人等只能偶尔在豪华酒楼和隐密茶馆中远远看到她们的身影。由于其服务对象地位特殊,她们平日深居简出,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中抛头露面。一脸浓妆掩盖了她们的喜怒哀乐,她们在客人面前也保持着委婉和矜持。由于这种种原因,艺妓的世界始终充满了一种神秘感。不过,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我们可以看到一名艺妓是怎样炼成的,看到她们走过了一条怎样的艰辛之路。
艺妓,意味着以艺术为生,学艺就成了她们的必修课。她们往往在10岁左右时就被送进艺妓馆,开始长达5年或更长时间的系统学习。不但要接受诗书、舞蹈、琴瑟、茶道、书法、插花、谈吐、装扮等艺术修养课程的培训,她们还要掌握如何走路、如何鞠躬和斟酒等生活礼仪,甚至要学会优雅地打开推拉门!这还不够,做一名合格的艺妓对她们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也是一大考验——为了做到谈吐不俗,她们必须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还要对国际新闻、花边消息了如指掌,这样才能够随时挑起话题活跃气氛。而要学会察言观色、对男人们应付自如更非一日之功,那是先天的悟性与后天的磨练熏陶而成。她们经受了种种磨难和艰辛的付出,终于把自己塑造成想象中完美的女人,锤炼成日本传统文化的活的载体,这也是她们向来为之骄傲的艺妓业的灵魂。
而到了30岁以后,艺妓就要降等级,只能作为年轻有名的艺妓的陪衬,年老后的出路更不乐观,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嫁个富翁,过上安稳的日子,有不少人落俗为佣,甚至沦落青楼了此残生。由此可见,艺妓的苦乐生涯同样承载着勤奋、执着、坚忍的民族精神。
同时,作为一种艺术美的载体,她们也为日本人所崇尚的“瞬间美”之自然美理念做出了很好的诠释。自平安时代起,日本文化界就十分推崇我国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句“琴诗酒友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1968年,日本著名文学家川端康成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发表了题为《我在美丽的日本》的演讲,引用其中“雪月花”三个字来展现日本文学的独特魅力,并从中概括出日本人与自然万物交互感念、密切交流的“物哀”传统。其实,敏锐地捕捉四季的变化,在风花雪月中寄托个人纤细悲戚的情感,这不仅是日本文化的精髓,也是艺妓艺术那亦喜亦悲的一生的写照。
情色文化的集大成者 有人说:大和魂的实质不是好战精神,而是好色精神。
日本许多著名的文学家都曾把艺妓作为描写对象,为我们中国读者所熟知的川端康成以及渡边淳一都曾用生花妙笔把艺妓写成了国色天香,而艺妓也为他们的作品增添了一抹香艳色彩。日本哲学家九鬼周造更是把日本民族的特殊性归纳为一个“粹”字。所谓的“粹”,代表着始于日本江户时代晚期的一种向往闲适生活的审美理想,其基础就在于男女关系。这种男女关系比较随意,不同于专一痴迷之恋。九鬼的母亲当过艺妓,其第二任妻子也是艺妓,因此他对艺妓有着切身的感受,从而也得出了植根于民众生存方式之中的日本文化论。
日本是男权社会,女人更像是男人的附庸。但这也意味着,在享有很高地位的同时,他们也要单枪匹马地打拼天下,独自支撑一个家庭的经济用度,因此他们活得很辛苦;日本的女人担当着相夫教子的角色,锅碗瓢盆、平淡繁琐的日常生活渐渐消蚀了她们在本能上取悦男人的那份妩媚。于是,艺妓带着女性的温柔与甜美,拂去岁月的风霜向男人走来,为他们构筑出一个世外桃源。她们满足了男人的精神需求,消除了他们内心的苦闷。同时她们也保持沉默,为男人保守秘密。因此,男人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她们面前开怀畅饮,尽情倾诉,得到彻底的身心放松。无怪乎人们爱把艺妓称为日本男人的心理医生,在她们那里,男人们可以得到一种更甜蜜的精神抚慰,寻求一种更隐秘、更细致的亲密关系,现代日本一家介绍艺妓的网页直截了当地把这种关系称为“模拟恋爱”。
在这种前提下,艺妓成了日本情色文化的集大成者,所有情色的要素和暗示,包括情窦初开的挑逗,都能在艺妓身上得到印证。《艺妓回忆录》中就有这样一个情节:真美羽发现14岁的师妹小百合长着一双足以让男人“触电”的眼睛,于是让她练习“飞眼”的技巧,然后进行实地测试。迎面恰好走来了一位端着托盘送外卖的少年,真美羽向小百合发出了“让他扔下托盘”的命令。小百合轻挪款步,然后漫不经心般抬起双眼,让目光与小伙子的眼睛瞬间相遇又迅速移开,走了几步又再次 “暗送秋波”。少年专心地望着小百合,当即被人行道的锒边石绊倒在地,摔掉了手中的托盘!
的确,一个身穿艳丽和服的艺妓就是一个高度抽象的符号系统,其中的每一个元素都带有明显的性指向。普通妇女的和服后领很高,把脖颈遮盖得严严实实;而艺妓和服的脖领却开得很大,而且有意向后倾斜,在她们最性感迷人的脖颈部位留下最大空档,令男人心荡神摇。陪酒或表演时,艺妓们都浓妆艳抹,将白色脂粉一直抹到脖颈,还画出别致的弧线造型。据说,这是艺妓身上最能撩拨日本男人的地方。
日本女子的脖子长得确实好看,白晰玉润的肌肤,划出一道柔美的线条,犹如一段美妙的旋律,这也许是上帝对她们体形矮小所做的补偿吧。
女性的脖子成为包含性意识的审美对象,与日本的“榻榻米文化”有关。榻榻米不但促成了日本人鞠躬的习惯和步行时的前倾姿态,而且成为日本人的审美原点。李国栋在《榻榻米与日本人的姿态和视角》一文中说:“对于跪坐在榻榻米上的日本女子来说,身材的美感被坐姿消解,于是从领口露出的脖子成为焦点,特别是对于站着俯视她们的男性来说。这也是日本女性和服的领子不像中国旗袍的领子那样贴在脖子上,而是常常像花瓶的瓶口一样张开的原因。应该说,这是认识日本人、特别是日本男性性心理的重要而独特的角度。”
在西装、皮包和烟斗构造出的男权社会中,作为“艺术化”了的性符号,艺妓一方面穿梭于成功男性的交际场,担当着快感提供者的角色,另一方面,她们呼吸着由男性的虚荣和欲望构成的名利场中的空气,既是冷静的旁观者,有时也是操纵者。不过,再有名的艺妓,当她洗去铅华之后,也不过是一个俗世的女人,同样需要被爱,需要有家的归属感。因此,她们也有“旦那”(老爷或相公)。所谓“旦那”,实际上就是资助者,帮她们买和服、解决住处、在生活上给予全面呵护的人。受到“旦那”经济上的关照,艺妓只有拿身体来作为回报。这是一种类似于契约情人的关系,而“旦那”一生只能有一个,这是一道“铁律”。于是,作为女子中的另类,艺妓的爱与欲又以这种世俗婚恋的形式被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