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地震局寄了一张明信片来,正面是湖北省地震分布图,五彩纷呈地标着地震带,武汉恰在大片金红的中间,固若金汤。但武汉不是不地震的。 有一年我正在商场的八楼,刚拿起一件物品,忽然脚下一阵摇晃,眼前一黑,整幢商场瞬间灯火全熄,惊呼声此起彼落。我一呆,竟不知是该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还是拿着就跑,灯又刷地亮了,大量的保安涌了出来。 看看左右,皆是惶惶的脸,一片激动的低语:“地震地震。”也不觉得恐怖,倒好像有些憾意:原来地震就是这样的啊。接着逛下去。 在厦门打工的同学写信来,说台湾海峡地震那一天,他正在挨老板训,一径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对对对”“我全错你全对”。老板却更怒,喝道:“你还在抖腿!”他忙辩解:“没有啊。”一眼瞄见老板,“你的腿还不是在科。”再一看,何止老板,连桌子椅子的腿都在瑟瑟地科。 还是台湾老板有经验,大叫一声:“地震了。”轰一声钻进桌底——亏他那么大肚皮,身手倒敏捷得很——半晌,全无动静。 而间不容发的瞬间,除了轶事之外还有传奇,如烟火绽放在寂寥的夜空。 一位女友在保定读书的时候,一晚,突然有人高喊:“地震了。”整幢宿舍楼顿时像炸窝的蜂群般大乱。她迷迷糊糊跟着人流跑到操场上,夜深如水,她赤裸的双脚冻得不住磨擦取暖,良久,也不见那楼有倒下来的迹象。 她困得要死,又不敢回到七楼去睡,恍格记得一楼有间寝室是本班男生的,便沿着漆黑的楼道摸索而进,往床上一歪。 朦胧醒来之际,只见一方绿军被盖在自己身上。她大骇跳起,一把撩开蚊帐,一个男生转过脸来……面面相对,仿佛山水道逢刹那。 ——她摸错了房间。而他随着同学回寝室后,看见陌生女孩睡在自己床上,便为她盖好棉被,不声不响在床边坐了半夜…… 三年后,她嫁了他。 七八九级的地震是新婚之夜的天翻地覆,二三四级的地震不过摇篮的轻轻一晁,却怎么会,碎裂了一地的心?另一位女子,渐渐渐渐含饱泪水。 只是另一个寻常中午,她在二十层报社大楼的十五层看小说,朝夕相处的男友与同事们在打牌。谁偶尔一抬头,发现电话线正无缘无故地轻轻摆荡,荡过来,又荡过去,大家看呆了,半晌猛地醒过来:“地震了。” 她正看得全神贯注,只觉得轰隆隆一片声音,整个办公室跑得精光,也不经心,信手又翻过一页。等她一部小说看完,虚惊一场的同事们说笑着回来,看见她:“咦,你怎么还在这里?刚刚地震了你知不知道? 她大吃一惊,反复盘问心爱的男孩:“你怎么不喊我呀” “………我以为你知道。” “那你也没发现缺了我?” “……发现时,已经下到楼底下了……” 不是他的错吧,当死亡如大军压境,关于生的渴求,是任何人都会一把攫住的一线天。只是,那比骆驼过针眼还要狭窄的隙口,他的爱,不曾通过,而橱窗中,她早已看好的婚纱式样,仍在寂寞地寂寞地飘零…… 有一幅漫画是这样说的: “你能在大雨里捧着花在我家门前等待吗?你能在千人万人的海滩里认出我游泳衣的颜色吗?你能在众人目光里坦然为我洗袜子吗?你能在大难来临时紧紧握住我的手吗?” 画面上,先是如林密举的手臂,一排一排地放下了,到最后,唯有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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